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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講 智慧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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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cture 26 Chapter Nine Wisd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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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二零零五年十月八日 |
中觀已初步破斥唯識提出的心識實有論。唯識認為外境不真實,唯有心識才真實。外境之所以虛妄,全因為它是心識變現出來,雖然外境有部份具有心識的真實本質,但因為境相趨向外界,離開心識,只是一種投影(projection),所以被視為虛妄。唯識瑜伽師主張心識實有,令他們在提出論證時往往辭屈理窮,他們被迫採取拐彎抹角的邏輯推理;上一講已提過他們為了填補無法確立一個境相的漏洞,於是被迫要成立自證分。自證分能自知自明,並舉出燈火自明及青金石青色本具,這都一一被寂天菩薩駁斥。今次講座唯識瑜伽師一開始就問:「沒有實在的心識的話,又怎能有經驗的回憶?」寂天菩薩答道:「為了回憶過往經驗,這不需一個能自知自明的心識。」事實上,當現在的心識生起,便能直接認知過去的經驗,寂天菩薩在這裏提出「心境相連」的說法:境相和心識是相連並存,因回憶起當時的外境,同時緣取此境的心識也就生起;如果沒有憶念起當時所取之外境,那種能緣取心識亦無法生起。寂天菩薩舉了一個例子:一隻在冬眠的熊被毒鼠咬傷,當時牠不察覺;到春天醒來時,牠因毒發而認知被毒鼠咬傷。這說明了能緣的心識與所緣的境相是相連;不必將經驗放在實有的心識才能回憶。接著,唯識再舉修定成就的人為例,說他能遙知別人隱藏的心意及埋在地底的寶藏,這麼遙遠及隱蔽都能看到,何況是自己的身體呢?所以心識是真實,並能自知自明。中觀師又狠批說:「用一種明咒煉出特別的眼藥,可以看到埋在地下的寶藏,卻看不到眼前的藥膏。這證明心識不能自知自明。」最後,唯識抱怨說:「我說什麼都不成啦,如果你所說是對的話,那麼我們日常的見聞、覺知都被你否定啦!」中觀回應說:「我們不是否定見聞、覺知等心識活動,而是否定你那種執實諸法的分別念,這是痛苦的因啊!」唯識知道成立心識有自知自明是有困難的,便拉開了話題,扯到討論境相諸法。「境相諸法是幻象,因為它們是心識變現;雖然現象具有好像心識一樣的真實,但並非實有。」唯識便下結論說:「境相諸法是虛幻,它們必要依附一個真實,例如心識;否則境相諸法便如虛空一樣,甚麼也沒有。」中觀回應說:「你所說的都矛盾。一方面說境相諸法不是離開心識而有,具有同心識一樣真實的本質;一方面又說境相諸法與心識並不全同。現在就讓我們逐點來看,假如你所說境相諸法是虛幻的,它的外表就如其本質一樣都是虛幻,可是你又說境相諸法和心識是具有同一的本質,所以推論出既然境相和心識具同一本質,境相虛幻,心識都應虛幻。還有,既然你說心識是真實,它的本質和境相諸法都一樣,那為什麼你們又不承認境相諸法是真實,反說它們是虛幻呢?你們還不是在故弄玄虛?你們提出的理論就給人悶葫蘆的感覺。更甚的是,你們又節外生枝,說虛幻的境相諸法必要依附真實的心識才能生起,如果不同意你的說法,境相諸法便如同虛空,無法安立。」寂天菩薩在這裡重申:「所取的境相和能取的心識是相連的,境相虛妄,心識亦必虛妄。但你又提出虛妄的境相諸法要依附實有的心識;心識如果是實有,它必然是單獨、與虛幻隔離而存在;既然心識是單獨,並且與虛幻隔離而存在,境相諸法又如何依附心識,再跟心識一同起作用,產生輪迴現象?尤有進者,假使心識能脫離境相諸法而真實存在的話,眾生已變成如來覺悟的心識;眾生不用修行,心識跟佛也一樣是無二分(non-dualistic)了,你們唯識瑜伽師還推出往生兜率;轉識成智;伏斷我執的修行方法有何作用?」到了這裏,執著心識實有論的唯識瑜伽師已無話可說,全軍盡墨。在此拙學提出:寂天菩薩破斥的是那些以求名求利,為搏取清譽而譁眾取寵的唯識瑜伽師。釋尊座下;文殊和彌勒如日月相輔,有宗傳人彌勒、無著、世親、安慧、陳那等大德,其聖德睿智,豈是我等愚劣所能觸及,在此我希望諸位與佛有緣、具七聖財善根人,不可妄自尊大,誹謗菩薩聖賢;要憶記寂天菩薩在《入菩薩行》(Bodhicharyāvatāra)〈第一品〉第三十四頌說:「博施諸佛子,若人生惡心;佛言彼墮獄,久如心數劫。」菩薩行徑往往低調,證德不顯眼,假如你惡意對他生起惡毒的心去誹謗他;佛說此人將長期陷住地獄,長得就像所生惡心的劫數一般。善哉!
(二十三)
「若無自證分,心識怎憶念?」
「心境相連故,能知如鼠毒。」
唯識瑜伽師為了堅持心識實有,於是進一步提出心識是能自知自證(self-cognizing faculty of consciousness),他們提出以憶念(recollection)為例。我們從前看到了綠色的東西,如青草、綠葉,這樣我們便擁有了「綠色」的經驗,這些最初感知的經驗必先儲在一個較深一層的官能(a further faculty),這就是我們所說能自知自明的自證分;由於有先前看過綠色的經驗,當大家再來看我檯上這杯的綠色時,便能回憶起在自證分中綠色的經驗(when we are remembering, we are not only remembering the object but also recalling our perception of that object),於是產生憶念:「我看到綠色了。」所以沒有先前看到「綠色」這種經驗,便不可能有回憶。
中觀瑜伽師解釋:「心識和對境是互為依存(mutually dependent)的,沒有被認知的對境就不會有一個認知的心識和認知的行為。所以憶念並不需要有先前的經驗,你先前看到綠葉的綠色,是你當時能認知的心識,和被認知的綠葉,由於心境相連,才產生綠色的認知;現在你見到這檯頭上面的杯是綠的,因為心境相連,回憶起看到綠葉的心識亦生起,所以回憶不需先設定有自證分。」
唯識瑜伽師又再反駁:「回憶是不須有對境的,好像昨天我見到這一塊綠色的葉,今天仍回憶起;但昨天綠葉的境相早已不存在了,所以當下能認知的心並不需要外境就能憶念過去綠葉的境相,這證明了自心能自知自證。」
中觀瑜伽師釋疑說:「因為心境相連,所以一旦回憶所經驗過的外境,就生起能憶念取境之識(the subjective experience is also recalled when we recall the object),如一隻冬眠的熊被毒鼠咬傷,毒即入身。到春天醒來時,毒性發作,大熊當日被毒鼠咬傷的心識生起,並回憶當日被毒鼠咬傷,和當時已中毒的境相。大熊被毒鼠咬傷時,自己處於冬眠狀態,看不到毒鼠,在沒有看到毒鼠的先驗下,因毒發時生起被毒鼠咬傷的心識,便回憶到當時的情況。因為心境相連,所以回憶無需預先斷定有獨立能自知自證的心識。」
“But if,” you ask, “the mind is not self-knowing, how does it remember what it knew?” We say that like the poison of the water rat, it’s from the link with outer things that memory occurs.
(二十四)
「心通遠見他,近故心自明。」
「然塗煉就藥,見瓶不見藥。」
唯識瑜伽師駁斥說:「如果有人修習寂止(calm abiding,即奢摩他)而獲得神通(clairvoyance,特殊的洞察力),他能了知遠方的人的心念,所以他能了知距離比較近的自心是絕對有可能的。」
中觀瑜伽師解惑說:「一個人能看到遠方的東西,並不代表他能看到近處的東西,例如用咒術加持眼藥,人們塗上眼藥可以看到埋在地下的寶瓶;相反,他們卻看不到眼前的藥膏。由此可知,心識不可能自知自證。」
唯識瑜伽師質疑說:「你們推倒整個認知過程,包括認知產生的經驗;心識自知自明也被你們否定,如此眼見、耳聞等認知也就全部遭受否定,一切名言教法就無法建立,你們淆亂了一切世俗法。」
“In certain cases,” you will say, “the mind can see the minds of others, how then not itself?” But through the application of a magic balm, the eye may see the treasure, but the selve it does not see.
(二十五)
「見聞與覺知,於此不遮除。
此處所遮者,苦因執諦實。」
中觀瑜伽師解惑:「我們並不是否定眼見、耳聞這些世俗名言顯現的對象。我們要破除的是執持諸法實有那種自相有(exist by their own mode of existence)的分別念,因為執持諸法實有是瞋恨與執著的根,為個人帶來痛苦1 ;那才是應該破除的。」
We do not want to deny the mere existence of seeing, hearing, and so forth. What must be changed is the conception of them as truly existed, since it is the cause for suffering.
以下是中觀與唯識就幻境(illusion)和心識的辯論。
(二十六)
「幻境非心外,亦非全無異。」
「若實怎非異?非異則非實。」
唯識瑜伽師主張幻境既不異於心識,亦不等同心識(illusion is not the mind itself),由於幻境與心識非同一,亦非分離,幻境定必是心識的投射。
中觀瑜伽師反駁說:「如果幻境是在外面實際存在的話,你們唯識師為何說幻境只不過是心的投射?相反來說,如果幻境在外面是不存在的話,它只不過是心識所創造;那麼我想問,在日常生活中,我們見到那麼多的物體,例如檯、瓶種種形狀,一個心識如何負擔得起創造這麼多事物的變化2 ? 」
“Illusions are not other than the mind,” you say and yet you also claim that they are not the same. But must they not be different if the mind is real? And how can mind be real if there’s no difference?
(二十七)
「幻境非實有,能見心亦然。」
「輪迴依實法,否則如虛空。」
中觀瑜伽師語重心長地提醒唯識學者,即使諸法如幻境,它們並非真實存在,但亦是認知的對境。同樣,心識雖然不真實存在,依然是認知者。換言之,儘管在世俗諦中是有,但只是假有,能知的心識與被認知的對境,二者皆非真實存在。
唯識師堅持說輪迴諸法依眾緣而生的存在(conditional existence),一定要有真實的、無二分的心識作依止,否則便變成無因生的虛空,不會為眾生帶來利益,現象諸法亦無從顯現3 。
Even if you were to succeed, “but what supports samsara must be real,” you say, “or else samsara is like empty space.”
(二十八)
「無實若依實,云何有作用?
汝心無助伴,應成獨一體。」
由於唯識瑜伽師提出諸法唯識的理論,他們被迫接受心識是獨立,而輪迴中所有事物都依賴心識而存在。
中觀瑜伽師反駁說:「如果輪迴依靠一個真實的存在作為基礎,那麼,根本沒有一個人可以從輪迴中獲得解脫,亦沒有一個人會死亡,更沒有一個眾生會下墮惡趣。一個真實存在的現象(例如心識)是永恆的話,它不可能成為另一種現象(例如解脫、死亡、下墮)的因。一種真實存在的現象更不能生出另一種果,尤如真實的火不能生起煙,因為生果要依賴其他因素而實存的。」
But how could the unreal proceed to function, even if it rests on something real? This mind of yours is isolated and alone, alone, in solitude, and unaccompanied.
(二十九)
「若心離所取,眾皆成如來。
施設唯識義,究竟有何德?」
唯識瑜伽師堅持離開心識,外境不是真實的存在。雖然外境有著與心識同一的真實本質,它不過是心識向外的投影,故此外境現象是虛妄的。
中觀瑜伽師駁斥說:「你堅持心識是實在,是一個自知自明的獨立體,在這情況下,你的心識便離開二元認知(free from dualistic perception),只有佛的心識才會離開二元認知,一般眾生的心識是伴隨著二元認知的;那麼,一切眾生豈不早已成為如來了?既然眾生早已成佛,那麼你又提出唯識的聞思修行及種種建立宗派的方法,供眾生解脫痛苦煩惱的束縛,究竟意義何在?」
If the mind indeed is free of objects, all beings must be buddhas, thus gone and enlightened. Therefore what utility of purpose can there be in saying thus, that there is “only mind”?
第二十六講完
註釋
1 達賴喇嘛在《超越的智慧》說:「佛教追求真理的同時,亦不能不顧及倫理,例如無明誤解了真相,眾生的心因無明而變成根本顛倒,這種顛倒成為了眾生貪愛和瞋恨的根源,這種顛倒心驅使人們製造惡業,感召苦報。因此,佛教實相與倫理關係密切,一如西方的科學與哲學重視倫理一樣。」
2 這蘊含著一因生出多果的謬誤。
3 這裏唯識瑜伽師舉兩個例子說:「無泥則無瓶,無毛線則無氆氌。」說明虛幻的輪迴必定要依真實的心識才能生起。
應用討論問題
一)唯識的邏輯給人的印象是:愛好拐彎抹角;總是喜愛在沙灘上建立龐大的空中樓閣,甚至連自己和別人都不能於其中居住,最後更匆忙拆除很辛苦才建立成的理論架構。試以寂天菩薩破斥唯識道理證明之。
二)紅教偉大班智達米滂認為唯識宗「自證分」及「阿賴耶識」於世俗諦中仍可建立;其理論根據何在?宗喀巴則認為自證分及阿賴耶識就算在世俗諦中亦不存在;你認為誰較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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