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講座已說明自他相換的一般修法，分別是「取愛他者」和「捨自愛」。「取愛他者」就是要珍惜、愛護眾生；這是佛菩薩時刻不忘的法業，恆久無謬。「捨自愛」說明在往昔輪迴中，自己起心動念，無不是自利；所作所為，無不是損害別人的惡業；現在進行「捨自愛」，就是把自己最好的，換取別人的痛苦；將所有損害惡業，全部由這個無始以來所執自我去承受。今次講座把自他相換法，作進一步的深化。首先略說修自他相換的方法，把「他人」分成三類：比我們低下者、相等者和高於自己者。跟著進行自他相換，把自己換成低下者，處於他們的位置，生起嫉妒心，除了認識他們眼中怎樣看你外，最重要的是你可以感受到這種嫉妒原來是多麼的令人痛苦，透過進行淨化這種嫉妒煩惱，斷除嫉妒惡習；以同樣方式，與那些跟自己平等者相換，生起競勝心；最後，與高位者相換位置，修傲慢心，感受競爭與傲慢帶來煩惱苦逼的痛苦，令自己生起斷除競勝與傲慢的決心。寂天菩薩跟著諄諄勸我們修自他相換；如果不修，「執我唯增苦」，「百般折損我」；並再三保證修自他相換必獲利益；「牟尼無欺言，奉行必獲益」，「除獲正覺樂，必不逢今苦。」
最後，寂天菩薩介紹，當我們已開始自他相換後，應怎樣繼續落實修持的方法。他先提出以較溫和的方式，包括兩點：一）自甘卑下位：要確認無始以來自己為了自利，起心動念，所作所為，全為自我；由現在開始，所有的損害惡業，其中亦包括自己雖未犯錯，純粹是他人犯錯，全部的苦果，皆由這個無始以來所執「自我」承受。二）善妙全予人：此外，寂天菩薩更強調，修自他相換不是做一兩次就算，要常加串習；正如達賴喇嘛說：「內心是隨著串習而轉變；無論善或惡，煩惱或正念，都是因為串習的力量，使得內心相應於善或惡。」修行人應時刻心不外散，檢視自己的過愆，對自己最微細的過失，亦不要覆藏，甚至公開發露懺悔，令「自我愛執」毫無容身之處。
（一四零）
易位卑等高，移自換為他，
以無疑慮心，修妒競勝慢。
將自己與卑下、相等及高於己者三種對象交換易位，然後毫無疑慮地以易位後的身份，對易位前的自己生起嫉妒、競爭和我慢，藉此對治煩惱，修習悲護之心。1
Take others – lower, higher, equal – as yourself; identify yourself as “other”. Then, without another thought, experience envy, pride, and rivalry.
（一四一）
蒙敬彼非我，吾財不如彼，
受讚他非我，彼樂吾受苦。
他受人尊敬，而我卻沒有；我的財產遠遠不如他豐裕；他受人稱讚，而我備受辱罵；他稱心如意，而我卻飽受痛苦。2
He’s the center of attention; I am nothing, and unlike him, I’m poor without possessions. Everyone looks up to him, despising me; all goes well for him, for me there’s only bitterness!
（一四二）
工作吾勤苦，度日彼安逸；
世間盛讚彼，吾之身名裂。
我必須勤苦工作，而他卻安逸渡日；他廣受世人讚譽，而我卻身敗名裂。
All I have is sweat and drudgery, while he’s there, sitting at his ease. He’s great, respected in the world, while I’m the underdog, a well-known nobody.
（一四三）
無才何所為？才學眾悉有，
彼較某人劣，吾亦勝某人。
如果我毫無才學，那該怎麼辦呢？其實人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本事，他雖然比我強，但勝過他一籌的，大有人在；而我雖然卑劣，但總會有一些人比我更低劣，因此，他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
What! A nobody without distinction? Not true! I do have some good qualities. He’s not the best, he’s lower down than some; while, when compared with some, I do excel!
（一四四）
戒見衰退等，因惑而非我；
故應悲濟我，困則自取受。
我戒律廢弛、見解退失等，都是情有可原的；因為那是由於煩惱所催，非我的意願，所以他作為有悲心的修行人，好應該盡力救助我，如果在中途遇上了困難，他也應該安忍。
My discipline, my understanding have declined, but I am helpless, ruled by my defilements. As much as he is able, he should cure me, and I should be submissive even to his punishments.
（一四五）
然吾未蒙濟，竟然反遭輕；
彼雖具功德，於我有何益？
然而我不但沒有得到他的濟助，反而遭到輕視；他雖然有才學功德，但對我又有什麼益處呢？
The fact is he does nothing of the sort! By what right, then, does he despise me? What use, then, are his qualities to me, those qualities of which he’s so possessed?
（一四六）
不憫愚眾生，危陷惡趣口，
向外誇己德，欲勝諸智者。
他對無知無能、身陷惡趣口中的眾生，視若無睹，毫無悲憫之心，而且還在向別人虛誇自身功德，想以此勝過其他智者。
Indifferent to the plight of living beings, who tread the brink of evil destinies, he makes an outward show of virtues, even sets himself among the perfect!
（一四七）
為令自優勝，利能等我者，
縱諍亦冀得，財利與恭敬。
為了使自己優越超勝，那些在財產能力等各方面與自己相等的人，縱然發生爭吵也不惜，只望能贏得更多的財利與恭敬。
That I might excel, outstripping him, him, regarded as my peer and equal! In contests I will certainly secure my fame and fortune, public renown.
（一四八）
極力稱吾德，令名揚世間；
克抑彼功德，不令世間聞。
我將盡力宣揚自己的功德，令名聲傳揚世間各方；而對他則要千方百計壓制，使世人聽不到他有任何優點功德名譽。
By every means I’ll advertise my gifts to all the world, ensuring that his qualities remain unknown, ignored by everyone. My faults I will conceal, dissimulate.
（一四九）
復當隱吾過，受供而非他；
令我獲大利，受敬而非他。
我更要設法隱藏自己的過失，使自己廣受供養；而對他卻要完全相反，我要盡力顯露其過失，使他得不到分毫利養；我今後獲得名利地位，倍受恭敬，不可讓他獲得任何名和利。
For I, not he, will be the object of devotion; I, not he, will gain possessions and renown; I will be the center of attention.
（一五零）
吾喜觀望彼，淪落久遭難；
令受眾嘲諷，競相共責難。
我自己心懷安樂，但希望看到他長久淪落苦難，慘遭不幸；我要使他成為眾人嘲諷的笑柄，成為眾人競相責難的對象。
I will take such satisfaction in his shame and degradation. I will render him despicable, the butt and laughingstock of everyone.
（一五一）
據云此狂徒，欲與吾相爭，
才貌與慧識，種姓寧等我？
據說，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想要和我一較高下；難道他的見聞、才智、相貌、種姓、財富等，竟能和我相比嗎？
People say this pitiful nonentity is trying to compete with me! But how can he resemble me, they ask, in learning, beauty, wealth, or pedigree?
（一五二）
故令聞眾口，齊頌吾勝德，
毛豎心歡喜，渾然樂陶陶。
因此，我要使他看到世人都異口同聲地讚頌我的功德，直至我因此而汗毛直豎，欣喜若狂，完全沉醉在喜樂之中。
Just to hear them talk about my qualities, my reputation on the lips of all, the thrill of it sends shivers down my spine, the pleasure that I bask and revel in!
（一五三）
彼富吾奪取，若為吾從僕，
唯予資生酬，其餘悉霸取。
他所有的財富，我一定設法奪取，如果他淪為僕從為我工作，我將只給他剛剛能維生的酬報，其餘全部霸佔為己有。
Granted, even if he does have something, I’m the one he’s working for! He can keep enough just to survive, but with my strength I’ll steal away the rest.
（一五四）
（１）令彼乏安樂，恆常遇禍害，3
我要想盡方法使他失去安樂，恆常遭受禍害痛苦的折磨。
I will wear his happiness away; I will always hurt and injure him.
（一五四）
（２）彼為墮生死，百般折損我。
（透過自他相換，淨化嫉妒、競勝、傲慢等煩惱，使我們知道：）彼（自我愛執）是我墮落生死輪迴、飽受苦害折磨的禍首。
He’s the one who in samsāra did me mischiefs by the hundreds!
（一五五）
汝雖欲自利，然經無數劫，
遍歷大劬勞，執我唯增苦。
心意啊！你雖然想追求自利，然而經過了無數億劫的努力，反而飽嘗了無盡痛苦與艱辛，就是這種自我愛執，徒讓你添加痛苦。
O my mind, what countless ages have you spent in working for yourself? And what great weariness it was, while your reward was only misery!
（一五六）
是故當盡心，勤行眾生利。
牟尼無欺言，奉行必獲益。
所以，你一定要盡心盡力修習正法，精勤地利益眾生。釋迦牟尼佛絕無欺人之言，依教奉行，必然會獲得安樂利益。
The truth, therefore, is this: that you must wholly give yourself and take the other’s place. The Buddha did not lie in what he said – you’ll see the benefits that come from it.
（一五七）
若汝自往昔，素行利生事，
除獲正覺樂，必不逢今苦。
如果你從往昔開始便修習利他菩薩行，那麼除了獲得究竟圓滿的成佛大樂外，現在也必定不會遭逢煩惱的痛苦。
If, indeed, you had in former times embraced this work and undertake it, you could not still be lacking in the perfect bliss of buddhahood.
（一五八）
故汝於父母，一滴精血聚，
既可執為我，於他亦當習。
總之，既然你能將父精母血聚合而成的身體執著為自我，那麼你也應該同樣對其他眾生，如是修習相換，當成是自己一樣去愛護。
Just as you identify a drop of other’s blood and sperm, and cling to it as though it were yourself, now take sentient beings – others – as your self.
（一五九）
應為他密探，見己有何物，
悉數盡盜取，以彼利眾生。
自他相換後，我應該成為他人的密探，只要發現自身有任何別人所需之物，便立刻全部盜取，用以利益眾生。
Now be covetous for others’ sake, of everything you see that you possess. Steal it, take it all away, and use it for the benefit of others.
（一六零）
我樂他不樂，我高他卑下，
利己不顧人，何不反自妒？
如果我安樂而別人不安樂，我高高在上，而別人寒微卑屈，我只顧自利而不照顧別人，那我為何不轉而嫉妒自己，而去關懷別人呢？
I indeed am happy, others sad; I am high and mighty, others low; I am helped while others are abandoned: why am I not jealous of myself?
（一六一）
吾當離安樂，甘代他人苦；
時觀念起處，細察己過失。
我要主動地捨離安樂享受，心甘情願地取代別人所受之苦，時時內觀一言一行的發心動機，細細檢查自己大大小小的過失。
Happiness, fulfillment: these I leave aside. The pain of others: this I will embrace. Inquiring of myself repeatedly, I will become aware of all my faults.
（一六二）
他雖犯大過，欣然吾頂替；
自過縱微小，眾前4誠懺悔。
雖然是他人犯下的大過錯，我也應樂意頂替，為他承擔責任；自己如果有過錯，即使微小，也應在眾人面前誠懇地發露懺悔。
When others are at faults, I’ll take and turn the blame upon myself. And all my sins, however slight, confess, and make them known to many.
（一六三）
顯揚他令譽，以此匿己名；
役自如下僕，勤謀眾人利。
我要廣泛地宣揚他人的名譽功德，藉此隱藏自己的名聲，我要像役使僕從一樣奴役自己，為眾人精勤地謀求利益。
The fame of others I will magnify that it might thus outshine my own. Among them I will be as one who serves, my lowly labor for their benefit.
（一六四）
此身過本多，德寡奚足誇？
故當隱己德，莫令他人知。
自己本來就是罪過纍纍之人，暫時生起的小功德，又有什麼值得宣揚的呢？所以我要盡力隱藏自己的德學，就連任何人也不讓他們知道。
This ego is by nature rife with defects, its accidental talents I should hide, not praise. Whatever qualities it has I will conceal, that they remain unknown to everyone.
（一六五）
往昔為自利，所行盡害他；
今為他謀利，願害悉歸我！
總之，以前為了謀求自身利樂，我對他人所作的盡是傷害惡業；現在為了他們謀求幸福，願這一切禍害都歸於我自己！
All the harm, in short, my ego does to its advantages and to others’ cost, may all of it descend upon itself, to its own hurt – to others’ benefit.
（一六六）
莫令汝此身，猛現頑強相，
令如初嫁媳，羞畏極謹慎。
不要讓你這個身體猛烈地表現出粗暴頑強的態度，應該使它像剛嫁人的新媳婦，略帶羞澀，畏人譏笑，謹慎地約束言行舉止。
Do not let it strut about the place, so arrogant, so overbearing. But like a newly wedded bride, let it be demure and blushing, timorous and shy!
（一六七）
堅持利他行，切莫傷眾生。
妄動應制止，逾矩當治罰。
你一定要堅持利益有情，千萬不能再傷害任何眾生；如果妄念蠢蠢欲動，應及時制伏止息，如果心念違越了戒規，應當嚴厲處罰。
That’s how it should be and stay! And if it lapses, bring it forcibly to heel with antidotes, and if these fail, well then, apply the lash!
第二十一講完
註釋
1 在社會上，一般人不外有三種：地位比我們低下、相等或高於自己者；對低下的，我們會生起傲慢心；相等的，我們又會生起競勝心；高於自己的，又生起嫉妒心。這三種心令到我們無法等觀自他；於是針對這三種惡念，進行自他相換修法，把自己易於對方位置，繼而分別生起嫉、爭、慢三種惡念。除了諒解別人怎樣看待你自己的處境外，我們也體驗到生起惡心的那種無知，顛倒可笑。
2 首先與比自己卑下者互換位置，感受一下卑下者內心那種嫉妒的痛苦，以及須要關懷憐憫的心理；藉此引生自己對卑下者的悲心與愛護，同時也挖掘出自己的嫉妒，以進行對治。
3 薩迦班智達（Sakya  , 1182-1251）在這裏總結第一四一至一五四（1）頌說：「凡夫因貪執自身，捨棄他人，想盡方法逃避一切痛苦傷害，並對他人生起嫉妒、競勝與傲慢。現在修自他相換，把自己作為嫉妒、競勝、傲慢的對象，就是要淨化這些煩惱。當我們將自己觀為卑下者，然後對高者修嫉妒，使自心感受到那種妒火中燒的痛楚，此時自己應該醒悟，僅是觀想嫉妒，已足以感受到如是難忍痛苦，我理應斷除這種惡習；同樣，對那些與自己平等者相換，修競勝心，感受競勝的痛苦，以此醒悟到這種競爭之心所帶來的苦害，從而生起徹斷它的心念，乃至逐漸消退、斷除；還有與高位者換修傲慢心，感受這種煩惱所帶來的痛苦，使自心覺悟其過患苦害，生起斷除的決心。
4 梵譯本作：「佛前誠懺悔」；梵本向佛懺悔，藏本向眾人懺悔；眾人可能指僧團。
應用討論問題
一）修習自他相換，除了可成就菩提心、靜慮波羅蜜外，較實際是可以自我反省。例如自己修習佛法期間，有很多師兄弟道心未堅，出現逆緣，犯了自性戒或是佛制戒。他自己除了很徬徨，不知如何補救外，更希望師長、同道給些忠告。但佛門比世俗更現實，不單袖手旁觀，甚至還會落井下石，冷血無情，你自命修行很好，高高在上，平時春風得意，超然物外，樂也融融；對那些違犯戒律，將要下墮惡趣的師兄弟，正在遭受身心折磨，似乎不聞不問，你會否覺得自己很自私呢？你有這種遭遇或見過別人有這種遭遇嗎？你會怎樣做？試依頌一四三至一四五進行反省。
二）就你過去經驗中，找一個地位比你卑下的人、嫉妒你的人，進行自他相換，進入他內心世界，從他的立場角度去批判你、品評你；並體驗他內心因嫉妒你而產生煩惱之苦。自他相換後，你會對他伸出援手，抑或繼續打壓他？
三）我們無論在讀書時對待同窗，在工作時對待同事，在修道時對待同道，都不知不覺地產生了競爭好勝的心，希望自己廣受恭敬、利養，同學、同事、同道則遠遠落後；甚至為了達到這目標，更不惜造作罪業，例如爭吵、欺詐、造謠，千般抹黑他人。在你的人生經驗中，你有這樣的同學、同事、同道嗎？現在他們是否同樣風光呢？你覺得競爭好勝會否為人際帶來好處？
四）末法時期，修行人面對各類眾生，相處得好，其實很難。卑下者對你有嫉妒，相等者要與你競勝，高上者又有傲慢。所以，巴楚仁波切說：「修行人的心要像棉花一般調柔。」你能否依《入菩薩行》〈靜慮品〉頌一四二至一五四，分別說出如何以調柔之心對治嫉妒、競勝和傲慢，而達到斷除自我愛執的方法。
五）巴楚仁波切說：「如果眾生前生已精進修行佛法，那麼現在已得到了如來果位，至少已得到不墮三惡趣的把握。」現在有些修行人整日無事忙，虛耗了暇滿人身；亦有些修行人堅定依佛所教而行，辛苦十年八載，修畢四加行，為解脫打下堅固的基礎。你會選擇哪條路？
六）「粗惡穢言我取受，願將勝利奉獻他。」噶當派大德就是依這句教言，以行動來修習自他相換。這句教言包括兩方面：第一是善妙全予人；第二是自甘卑下位。換言之，頌一五九到一六七，其實是寂天菩薩教人如何在實際行動上自他相換。試引論文證明。
七）自他相換的修法貴在恆常串習。所謂修行，就是刻意地反覆串習、熏習之義。試依頌文寂天菩薩教人如何反覆串習修自他相換。
八）修行人應時刻心不外散，常檢視自己的過愆，對自己最微細的過失，不要覆藏，反而應該在佛前，甚至眾人面前發露懺悔，使自我愛執這個大敵毫無容身之處。正如《修心八頌》所說：「一舉一動觀自心，正當煩惱初萌生，危害自與他人時，願疾呵斥令消除」。此外，對人的過錯就要抱「你對我錯結善緣」的做法，並這樣想：「他真可憐，造這樣嚴重的惡業，願果報不要成熟在他身上，讓我代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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